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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若江山随君意第1章重逢在线免费阅读

楚贞近五个月的行程，最后的终点是北玄城，暮夏初秋，天青气爽，可坐在黑色轺车里的楚贞却心思郁结，冷峻的眉头锁在一起，本就清冷的神情上又挂了一层寒霜。

这次出使是为接回在敌国为质未过门的妻卫姜。卫姜是二姑母与大将军的女儿，从小随父南征北战，杀伐决断从不犹豫，但楚贞却不喜欢她，一则姑姑与大人姊弟关系已经十分亲睦，不必再用姻亲拉拢，二则自己自小便与卫姜相左，十分不和，她强势的性格让楚贞很不舒服。

路经北玄府，人马在这里需要停歇一晚。大约黄昏时，偌大的红日已有半只没入暗黄色的大漠，风虽不大，但刮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冰冷，所以队伍刚入北玄边境，楚贞就吩咐队伍速行。

“主人与安北王多年没见，甚是想念吧？小姑娘名叫如意是楚贞的随侍，是个看起来甜美温顺的丫头，小小的翘唇煞是可爱。

“当年之事勿要再提！即将见到的老友是自己的知己，更是恩人，当年的事因己而起，对安北王来说犹如完璧有瑕，所以楚贞很不愿提起。

“主人贵为丞相，当年的事又过去这么久了，还这般在意？如意笑了一下，却猛地瞥到了主人冷冽的眼神，马上收口没再往下说，只好话锋一转问了别的“主人在此休住几日？

“一夜。

如意不敢置信，这一路的躲躲藏藏，万分谨慎，竟只住一夜，张口便道:“一夜？费了这么大的周张，就一晚？

“今陛下病危，绕道北玄私见皇嗣，不宜久留。说完楚贞看了一眼丫头，觉得平日里伶俐的孩子，今日不知怎的这般迟呐。

安北王虽也是楚皇后亲生的嫡子，但十六岁就封王驻防北疆，八年过去，已是北疆的擎天之柱，可最大的心愿却是离开北玄府，一直在运筹回都。书信往来时经常催促。

可如意是知道的，丞相大人自是日日都盼着能与老友重会，两人幼时同窗，后安北王又冒险替楚家翻案递奏折，还因帮楚贞拒婚触怒天颜而驻守北疆，其间两人也是书笺往来不断。但是今天的话自己又不得不问。

车进了县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最里面的院子。侍卫随从按照楚贞的命令并没有跟进里院，只是如意随身跟随着。

车一停，如意便跳了出来，冲到车外，便见到了一身青衣的安北王，身后只立了一个低着头的小侍，当如意为楚贞挑开帘子的一瞬，来人突然将手放在唇边示意如意不要出声，径自走到车前，用手慢慢挑开轿帘，向里眺去，里面的人正欲起身，突见来人，不禁明眸一转，弯出一抹笑容。倾城的容颜霎时带出一抹慵懒，倒让揭帘的人倒吸了一口气。

安北王伸出手，楚贞便搭过手去。一袭紫色长袍，云缎旖旎而落，飘散铺陈在地面，厚重庄实，头发都束入了发冠，插着的紫色篆玉长簪，在夕阳余光下闪着刺目的光，配着那顶紫色祥云冠，钻射出华艳的光，但那光却让人感到耀眼的刺目，因为它是在标榜现在主人身份的高贵。

楚贞淡淡的笑着，足以传递出他想传递的愉悦，看似不经意地打量起眼前人“小将军，别来无恙？

“丞相大人，也是别来无恙？七皇子安北王陈睦一身青色罩衫，头扎青色描龙丝绦，他身上的美与楚贞的繁复雍华截然不同，舒爽利落，脸上也尽是爽朗的清凉，因在寒地的生活使他的脸不似楚贞的均细，但却另有儒将风范，清然洒脱，身上的贵气不因衣着的简单而输一点神采，但虽是年少身量却十分消瘦单薄。

用过饭，楚贞便让如意吩咐好随行的人，回到内室时，陈睦已经慵懒的褪了外服侧身倚坐在席上，黑色长发轻轻拢系在身后，垂下的穗子坠着一枚连城的黑珍珠。

楚贞忖度了很久才慢慢的坐在了陈睦的席边，开口道“今晚留宿此地不归了？

“孤都褪衣解褂了，自是不走，今晚咱们持烛夜谈，不过药没带来，只怕是明日回府，公主又要念叨。

“你身子好是最要紧的，要不要谴人取药，反正你我也不马上睡下。

“若是想取孤还等到现在？这些客套刚才在饭桌上都说的差不多了，孤来问卿，三年前托卿的事，如今如何了？陈睦打断了嘘寒问暖。

楚贞听出了他的怨气，侧身跪坐下来微笑道“大人信不过我？

看到楚贞笑，陈睦顺势也笑了一声，一只手却一把攥住了楚贞的手腕拉到自己的面前“就是信了卿才在这寒凉之地呆了这么久。从当年出走九都，转眼就是八年，也不知何日尽头。说完甩开了楚贞的手腕。

楚贞理了理衣裳，却仍将身子向前靠了靠，温和开口道“当年之事若有半分差池，只怕你我君臣二人现下……

“是啊，若不是母后庇护，只怕以父皇的脾气你我真成了同穴之人。说完陈睦又笑着对楚贞道，“亏孤两年前求娶雀哲肇丰公主成功，如若不然卿又如何做得丞相。之前碍于父皇，卿不便直谏，现下正是天赐良机，卿可知晓？说完笑着盯着楚贞看，楚贞知他想卖关子便也不接话，但随手解下了陈睦头上的那颗珍珠，那颗黑珍珠是自己四年前寻得的连城之宝，当时自己想也不想就千里迢迢送到了北玄，而今日安北王佩戴此物应当是想向楚贞表明自己的态度。陈睦见他不答话却拿了珠子，反手又给夺了下来，接着说道“送了孤的，怎的还要拿回去？休想！说完捋起了穗子，接着说道“当年太子殿下来做质子时还是赵王，才十几岁，两年后孤驻防北玄，八年间一直对他有所照拂，来日天子称尊，卿再为请奏请应不会难。说完陈睦却又叹了口气，“不过，五哥性格诡谲难测……不易结交，回去以后还是万方小心。若有困难……所以孤为卿备了一份礼物。

楚贞料到太子与安北王在北疆的时定有交情，但他用了照拂一词，看来安北王对太子应是有能拿上台面的恩情。想到这里楚贞向前探身并随手抓过了珠子的穗子 “下官谢安北王馈赠。这些年下官为了此事在朝廷也安排和培养了几人，如若殿下回朝，其一有人支持，其二有人能代殿下领兵驻守北疆安防，不至于北防空缺。所以殿下若有安排，可以直接对在下说。

安北王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友是真心想帮自己回朝，有了这番保证不禁暗自心中欢喜，接着笑道“这些倒是不忙，不过卿多年未见五哥，别的不提，只这容貌却比母后还要美……敢问世间女子哪个见了能不动心。

这话说得云淡风轻，看似在说件韵事，但楚贞很了解这个朋友，凡事不爱直说，此事与自己定有瓜葛“殿下封疆大吏，执掌几十万铁骑都谈笑风生，怎么还这般欲言又止起来。

“孤最怕的就是这几十万大军，这才是要孤命的风刀利刃。说着陈睦将珠子蓦的摁在了楚贞手上“父皇对孤又用又忌，孤请辞数次，不予批奏，母后更是不愿给孤说情，若来日兄长为尊，只怕仍是这个局面。孤之去处，要么战死沙场，要么含冤叛国，只怕现在父皇夜半噩梦惊呼也是安北反否！这让孤如何是好？说罢陈睦呆呆的靠在椅子里，眼睛里都是无奈。“可孤若是弃了这五十万兵丁，去做个闲散贵人，拿什么保下安北王府，孤是嫡亲，又娶了外族公主，回朝以后更是别人眼中锐刺，所以孤归返必承王爵，和卿同为左右才可保全家无虞。

陈睦的话清清楚楚，毫不遮掩，显然已是耐心有限，不想再等。

楚贞连忙上前道“当年楚家落难，亏殿下力挽狂澜，上达天听，救楚家出苦海，此事吾定尽全力，殿下是天潢贵胄，陛下嫡子，战死沙场的话不可再说，您定能遇难成祥，化险为夷，将来人中龙凤，定是贵不可言。

陈睦拉回了珍珠的穗子，慢慢系回到了自己头上又道“那卿此行只为接回卫姜？

“非也，下官此行主要是为了向殿下打听您刚才说的风流韵事。楚贞想起刚才陈睦没说完的话。

陈睦沉默了一会儿回道“想必有些事卿也都知道，当年雀哲国为保边境金矿不被盗采，所以强勒皇室送一子一女来北玄为质。当时国弱，尚不能拒，皇子便是五哥，但父皇当时只有睦沁一个公主且实在体弱，不宜送为人质，卫姜虽不是公主，但与睦沁妹妹也年纪相当，又是皇族贵女，所以雀哲也便没有再说什么。

说到这里楚贞突然插了一句，“说到太子，下官倒是听说李竹已经进宫待诏太子妃。李家这下可真的是权倾朝野。

李氏嫡长女李竹整整大了太子八岁，却仍能登临凤位，这其中当然是李家的家世，但母后把未来皇后的位置给了李氏，这中间定然还有因。

“不说朝里的事。卫姜自幼强势，与五哥性情相同，甚至更比五哥决绝，两人在北疆时相依为命，平日里我们往来相见，孤观二人已是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，所以孤担心两人早已超出兄妹之情。

楚贞虽觉此事不妙，但又知其合理“那殿下当初为何还要促成在下与卫姜？

当年自己为了不与卫姜成婚，与安北王合计，当庭抗婚，谎称两人有私。使楚家刚刚稳固的地位，险些又入险境，若不是楚皇后从中斡旋，后果不堪设想。此事闹得沸沸扬扬，后来天庭震怒，导致安北王十六岁便随王语将军出走北玄。楚贞本就不喜卫姜，更不想因为和她的关系与太子陷入两难。

陈睦静静的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楚贞的脸，那张脸平润且内敛，可眼睛里的光却如寒霜一般“卫姜与太子绝无可能！虽雀哲暗里也知她是顶替睦沁妹妹和亲的，可明面上却是与五哥是亲兄妹，若二人成亲，雀哲发现此事，妹妹嫁给哥哥，那就是塌天大祸，岂不是公然承认诓骗之事，向雀哲百姓如何交代！

听到这里楚贞顺势问道“但为何就一定要指给下官？与太子为敌，日后见面何其尴尬？况我姓楚，拉拢我又有何意？

“卿觉得尴尬，是孤今日说与了你，太子殿下怎知卿会知晓。况他二人已绝无可能，太子定是要为卫姜再寻个上上的人品。李竹的背后是李氏的几十万大军。那卫姜的父亲是大将军卫泽然，执掌中央的兵权调动。你们燕门楚氏虽是大家门阀，弟子门生遍地，但多为官僚，不掌军权。所以楚氏迎娶卫姜，难道不是顺势而为，这么大的军权你放了给谁去？若不是孤与太子同为卫姜哥哥，孤便娶了她！

“可姑母已经嫁与卫家，又何必亲上加亲？楚贞刚问就被陈睦高声打断且语气十分不假辞色。

“只是一条关系，如何绑得住上万近卫！

此事绝非安北王所说的非势在必行，于家于朝，裨益不多。只是刚才与安北王的针锋相对，却让自己豁然明朗既然安北王对太子有所照佛，便对卫姜郡主是一样恩重如山，所以卫姜嫁与自己的姻亲只会绑牢自己与安北王的关系。这才是安北王极力促成此事的缘由。但此话不能出口，只能用不喜欢做借口。

望着陈睦，楚贞觉得他确有怒态，瞬间收了自己的锐气“而今已是木已成舟，你我在此争论有何裨益？在下不悦卫姜，卫姜又何尝愿意嫁吾做妻，你我都是骑虎难下。当下只能如此罢。

“孤那件礼送你，带在身边，也算是帮你疗一疗这娶妻不顺的心思。陈睦突兀的说了这句话。

陈睦已是第二次提及这个礼物，让楚贞不得不问“哦？到底是什么？如此宝贝？

“卿出门便知，有些话孤就不亲自说了。今夜时景不多，再见不知何日。万望记得孤的话，孤只求身家性命得保，其他都是身外之物。即便削王为侯孤也心甘情愿，这五十万精钢铁骑，孤不要一兵一卒。陈睦苦笑一声。

可没有这五十万大军，谁能保安北王全身而退！楚贞心里想劝，但想到安北王又怎不知晓，就只道“殿下于下官如天珠照世，殿下的大恩,下官铭刻在心。贞在朝中便如殿下在朝中，定为殿下竭力周旋！

看着楚贞的脸，陈睦又是默默良久“君似明月我似雾，雾随月隐空留露。语罢轻叹了一声“北玄苦寒之地，只怕长居此处再过几年寿禄不保，与卿相知多年，你的心性不冷不热，孤今时今日的这番话，还望卿能心中留意。

楚贞望向陈睦未再答复，抬眼看到乌黑的窗外，他知道这里的院子只会种梨花，虽然素淡雅致，楚贞却着实不喜欢……

“前方急报——敌军犯镜！

听到急报，陈睦悚然起身，褪红衣，换战袍，并唤内侍将战甲也拿了进来。